沒有故鄉(xiāng)的人是不幸的

　　沒有故鄉(xiāng)的人是不幸的

　　文/阮殿文

　　這句話本應該這么說：沒有失去過故鄉(xiāng)的人是不幸的。但仔細想一想，覺得這樣說也有道理。

　　沒有離開過故鄉(xiāng)，沒有感受到故鄉(xiāng)帶來的多重滋味，跟沒有故鄉(xiāng)又有什么兩樣呢？

　　身在故鄉(xiāng)，日子久了，你就會覺得故鄉(xiāng)是枷鎖，是牢籠，是火焰山，是沼澤，是魔鬼放在心上的一塊巨石，是用火都燒不斷的一根草繩，是每個失眠的夜晚一分一秒數(shù)著過的掙扎。這時的遠方，則是音樂，是舞蹈，是天堂，是仙境，是沙灘，是海浪，是清風，是明月，是細雨，是彩虹，是陶醉，是浪漫，是鳥兒的歌唱，是草原的翠綠與遼闊，是你在夢中見過幾百遍的仙女……

　　于是，被你在嬰兒時擱置起來的夢想的翅膀開始展開，開始躍躍試飛。你要掙脫繩索，你要砸破牢籠，你要離開火焰山離開沼澤地離開這個地方。你開始背叛跟你一起長大的，你現(xiàn)在可以在下面乘涼的小樹，你開始背叛為你解了十幾年甚至二十年的渴的水井，你開始背叛故鄉(xiāng)的人，你一心想遺棄他們，只為走進遠方那個被你編制了千百遍的場景。你覺得自己是屬于那個場景的，而不屬于眼前的巴掌之地。

　　一個天剛蒙蒙亮的清晨，你終于走了，頭也不回，就背一個小包，別的什么也沒帶。似乎這里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你要的都在遠方，且已經(jīng)在遠方等你了。

　　你走得很干脆，像英雄出征。

　　故鄉(xiāng)就這樣輸給了遠方。

　　終于在離開故鄉(xiāng)很遠的地方呆了下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再兩年……

　　你終于呆不住了，你終于想起了故鄉(xiāng)，你發(fā)覺故鄉(xiāng)離你好遙遠，你身在故鄉(xiāng)時，遠方離你都沒有這么遙遠。

　　你想靠近它，卻早也無法靠近，夢中都很難抵達。

　　于是，你準備展開幫助你飛離故鄉(xiāng)的翅膀，準備在一夜之間就飛回那個暖乎乎的地方，而這時，你突然發(fā)現(xiàn)翅膀不見了。你找遍全身，還是沒有。你摸摸自己的肩膀，摸摸自己的手臂，摸摸自己的面孔，一切已經(jīng)面目全非，你已經(jīng)不再是原初的你。

　　你當然不知道翅膀是怎么離開你的，尤其是為什么離開你，是啊，只因你一度沉迷與你已身在其中的遠方而無暇照顧，翅膀在黯然神傷中回到了它起飛的地方。因為它只屬于故鄉(xiāng)。

　　你蹲在地上，你哭，你揩著眼角的淚水，誰也看不見。遠方能讓你盡情流淚，卻不會為你揩擦淚水。

　　不像在故鄉(xiāng)，那么多的目光看著你，那么多的手伸過來，你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淚，就已經(jīng)有人為你擦干了。

　　你終于知道了故鄉(xiāng)是什么味道，也知道了遠方的味兒。于是你開心地笑，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你安慰自己說，不幸福的人，是那些沒有失去過故鄉(xiāng)的人，因為從嚴格意義說，他們還不知道故鄉(xiāng)是一種什么樣的味道，除非他們也像你一樣把故鄉(xiāng)丟失。

　　此刻，你一下子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自己的親人，隨便抱著故鄉(xiāng)的一棵樹，你會毫不猶豫的叫上一聲娘。

　　這次，遠方輸給了故鄉(xiāng)。

　　你突然像個乞討者獲得了一塊黃金一樣，在一個無人的夜晚，獨自向家的方向走去。你想，你的腳就是翅膀，你愿意這樣走回故鄉(xiāng)。哪怕累死在還鄉(xiāng)的路上也值得！

　　故鄉(xiāng)是妻子，你覺得她破衣爛衫，蓬頭垢面，可她最終能給你溫暖。

　　遠方是情人，你覺得她明亮光鮮，溫馨浪漫，可她只是短暫的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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