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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我雙鯉魚
書信,別名不少。傅振倫在《簡策說》中說:“函,咸也。咸,者,緘也。凡封緘者,始謂之函。”這段文字,說明了書信或者說函的本義。 漢代樂府民歌《飲馬長城窟》里寫道:“客從遠(yuǎn)方來,遣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边@首詩里的雙鯉魚,據(jù)聞一多先生考證說,就是古代的信封。聞一多說,古人送信,需準(zhǔn)備兩塊木板。這兩塊木板往往刻成鯉魚的模樣。使用的時(shí)候,會把信紙夾在兩塊木板中間,外面用繩子纏繞三圈。然后,又有一個方孔,專門用來糊上膠泥,膠泥上加了印信,以示保密。 聞一多的考證是否與傅振倫的《簡策說》有直接關(guān)系,我們不得而知。不過,他的考證,讓我們知道了古代的信封是怎么回事。——唐以后,“雙鯉魚”式的木信封就很少有人使用了。人們改用一種厚紙做的信封來裝信箋,那時(shí)的信封與今天的信封就頗有了一些相似的地方。 《飲馬長城窟》這首詩,最可愛的地方在于對鯉魚的描述。詩人明知道所謂鯉魚就是木制的信封,仍然要“呼兒烹鯉魚”。一個“烹”字,讓全詩充滿了靈氣!悄局频碾p鯉魚,是否栩栩如生?又或者,信封里的文字,裝載的是作者沉甸甸的思念或無盡的愁緒?“剖”開雙鯉魚,露出的是信紙,是素書。這個細(xì)節(jié),非常傳神。讓人想起司馬遷在《史記·陳涉世家》里陳勝、吳廣的把戲。兩個準(zhǔn)備造反的人先弄來一條魚,在帛上寫了“大楚興,陳勝王”幾個字,然后將其放到魚肚子里。戍卒買來鮮魚,煮著吃之前,先給魚開膛破肚。結(jié)果,從里面拉出一條寫字的綢帶來。這個做法,是如此的神秘,具有高度的忽悠功能。 最近在讀止庵校訂的《周作人自選集》,其中一本叫作《周作人書信》。1933年12月12日,周作人給廢名寫信說:“昨日葉公打電話來問尊寓地名,想系奉訪乎。新制一種信封,覺尚清疏,但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爾。平伯看見云似蘇字,不為無因。匆匆不備! 周作人所說的“新制一種信封”究竟是什么樣子,我們無從得知。實(shí)際上,在舊時(shí)代,私人自制箋紙卻是一件頗為風(fēng)雅的事情。當(dāng)年梁啟超就曾自制過此類東西,留下“飲冰集張遷碑字寫陶句自制箋”、雙鉤張伯敦碑文“任公封事”箋、“飲冰室集張公方碑”文字箋、“飲冰室啟示”箋、“飲冰室用箋”等多種專用箋紙。這類東西,今天的人得到,不奉為寶物才怪。 再往前推,可以一直上溯到唐代的薛濤。李賀在詩里寫道:“浣花箋紙?zhí)一ㄉ,好好題詞詠玉鉤!边@里的“浣花箋紙”,就指薛濤箋。關(guān)于薛濤箋的形制,有人考證說是深紅色的小稿紙,專門用來寫詩或填詞的。一首詩或者一闋詞能有多長?所以,這種信紙想來也大不到哪里去?倯(yīng)該是體積很小而顏色曖昧的那類吧? 周作人做的信封我沒有見過。在網(wǎng)上,也沒有相關(guān)的圖片。但是,周作人的毛筆字我卻從印刷品上看到過,字跡雋秀,無論隸書還是行書,都好看得很。他的隸書,好像是“曹全體”。 周給廢名寫信,顯得很謙虛。廢名是他的弟子,他仍然如此。我們似乎也可以知道,前輩文人并非都像魯迅那樣金剛怒目。我只是想吧,不知道廢名是否真的得到了他老師的信封。如能有幾張保遣我雙鯉魚留下來,朝夕把玩,也是一種樂趣吧。 在我的記憶里,廢止私人制作信封,似乎是上世紀(jì)90年代初期的事情。那時(shí)候郵政部門開始使用機(jī)器分揀,自制的信封無法通過,自然就被淘汰掉了。當(dāng)然,在此之前,大家自己制造的信封,也都是粗制濫造的。 品位所在,不是你我這等凡夫俗子所能輕易學(xué)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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