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舊縫紉機散文

　　前幾天朋友圈發(fā)一消息，說回憶里的老物件，你認識五個以上說明你老了。我想測測自己是否老了，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消息，消息里陳列了二十件老物件，我全認識，其實答案早在我心里，只不過想看看是什么老物件。第一件老式手電筒，第二件媽媽的縫紉機。再看看縫紉機的圖片，木色兩層臺面，折疊式蓋板，和我家的一模一樣，看著它就像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多少往事盡在眼前。

　　縫紉機也有光榮的歷史，在五六十年代誰家有一臺縫紉機，就像現(xiàn)在誰家開一輛寶馬車一樣自豪。我記著八十年代初期縫紉機作為三轉(zhuǎn)一響（縫紉機、自行車、手表、收音機）成為嫁女的高配。我出嫁時也沒縫紉機，現(xiàn)在卻成了老物件，不得佩服社會發(fā)展速度之快。

　　我家的縫紉機比我大一歲，從我記事起縫紉機就是我家的驕傲，四五個村子就我家有臺縫紉機。小時候大弟常想把大皮帶輪拆下來當滾環(huán)。小弟玩的最開心的就是用手撥著皮帶輪轉(zhuǎn)，一次突然地震，我們本能地跑到院子，地震過后才發(fā)現(xiàn)小弟沒跑出來，進屋尋找，小弟還在撥他的大皮帶輪，如無其事。我常湊在媽媽身旁看媽媽踩縫紉機，腳都癢癢的，只要媽媽離開，我就乘機踩兩腳，那滿足感就像喝了蜜一樣甜。特別是家里有外人時我最愛踩縫紉機，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跨上幾句，感覺自己創(chuàng)造了世界奇跡。有時踩不好，打斷了縫紉針，就會挨媽媽一頓打，幾天不敢踩�？蓵r間一長又去踩了，不知不覺中我學(xué)會了縫紉機，第一件作品是給外婆縫褲頭，外婆哭笑不得，我卻得意洋洋。

　　我上小學(xué)時，學(xué)校經(jīng)常組織文藝演出，演出的服裝都是家長自備。其他同學(xué)的服裝都做好了，我的衣服由于媽媽忙連布料都沒有買。我哭著告訴媽媽，一兩天內(nèi)就要演出，沒有服裝，老師會批評。媽媽說演出的時候一定能穿上。第二天下午放學(xué)回家，看見媽媽買來了布料，我懸著的心落下一半。明天就要統(tǒng)一著裝，衣服還是布料，急的我吃飯都食而無味。媽媽一點都不著急，洗鍋，喂豬，等一切活干完夜幕已拉開，我心里嘀咕著又要挨老師的批評，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媽媽看出了我的心思，讓我去睡覺。哪里能睡著，我看著媽媽點亮煤油燈，把布料在炕上鋪展，拿尺子用粉筆劃線，剪刀咔嚓咔嚓幾下，衣服就剪好了。我在縫紉機噠噠的聲音中進入夢鄉(xiāng)。早上媽媽叫我起來，穿新衣服上學(xué)去�？粗�新衣服我立馬清醒喜上眉梢，穿上媽媽做的新衣服，心里的那點虛榮感從同伴們的目光中得到滿足，走起路來像風(fēng)一樣，感覺身體都要飄起來了。

　　縫紉機雖然給我?guī)�來了榮耀，卻苦了媽媽�？p衣服是媽媽的業(yè)余活，她以勞動為主，兼包家里一切家務(wù)活，養(yǎng)雞喂豬，洗衣做飯都要媽媽在勞動休息的時間去做，縫衣服只能是晚上加班。那個年代生活貧困，買布憑票，每人每年平均七尺布票，七尺布票每人每年只能縫一件衣服或一條褲子，也沒有成衣可買，穿的衣服補丁摞補丁，早已找不到衣服原來的模樣。就是補丁我家的是縫紉機補不上去的，比手工補得漂亮多了，特別是爸爸的褲子，膝蓋處補得像鞋墊一樣。我上初中時這句話成為生活美德的標準：“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笨梢娚�活的艱苦。平時做衣服的人也不多。重點是臘月為孩子做過年的衣服。

　　我所處的年代是中國人口飛速增長的年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孩子，一家六七個孩子太普遍了，孩子們也只能指望過年有一套新衣服。一疊疊布料要變成一件件衣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到臘月，我們坐在熱炕上暖著，媽媽就在縫紉機上煤油燈下縫衣服，她低頭彎腰，雙腳踩在縫紉機踏板上，雙手不停地拉推布料，一上縫紉機就是兩三個小時�；璋档拿河蜔舭褘寢尫糯蟮挠白淤N在墻上，我們看著墻上媽媽活動的影子，聽著縫紉機噠噠的歌聲入睡，又在縫紉機噠噠的歌聲中醒來�？粗鴭寢寖隽训碾p手，煤油燈燃燒時濃煙熏黑的鼻孔，睡眠不足深陷的眼眶，心里非常難受，卻無能為力。媽媽把一疊疊布料變成一件件衣服，也為家里換回一疊疊毛票，我們有了新衣服，有了學(xué)費，有了幸福的童年。

　　縫紉機不僅幫我們家度過了艱苦的歲月，也使我家和村里人關(guān)系融洽。媽媽縫一件衣服收四毛錢，也有付不起四毛錢的人，媽媽就不收錢，他們送媽媽一捆蒿柴，一來二去都幫了忙。如出現(xiàn)緊急情況，有老人突然去世，沒有準備壽衣，媽媽不吃飯也要把壽衣做好，讓逝者走的體面。我家也在八二年翻修老房子，當時鄉(xiāng)里人沒有施工隊，都是以自家人為主，村里人相互幫忙修建房子。我家沒有強壯勞力，修房子的事使父母發(fā)愁，到施工時，村里人都來幫忙，房子很快修好了，媽媽高興的說都是縫紉機幫的忙。

　　到了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后，縫紉機陸續(xù)進農(nóng)村，走進千家萬戶，再也不是稀罕物。物資的流通渠道多樣化，個體戶如雨后春筍一樣出現(xiàn)在城鎮(zhèn)鄉(xiāng)村市場，市場繁榮帶來經(jīng)濟發(fā)展，物資豐富，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各種商品琳瑯滿，縫衣服的人少了，縫紉機也退居二線，做一些縫縫補補的小活�？缡兰o后，工廠為消費著想，為上帝做事盡心盡力，細致入微。媽媽的縫紉機徹底退休，成為物件，擺在屋子的某個角落。

　　再后來媽媽也要搬進城，媽媽和弟弟達到共識，一定要把縫紉機搬上，它對我們家有恩。如媽媽所愿，縫紉機也跟進城，住在臥室的一個角落。棕色的鐵制架子，兩層木色油漆臺板，折疊式蓋板，蓋板的前端由于折疊時手摸次數(shù)太多，油漆已發(fā)白。揭開大蓋板，再拉起小蓋板，用手提起機身，傾斜機身，壓下小蓋板，把機身扶正，久違的縫紉機終于見面了。機身通體黑色，機身上蝴蝶牌三個燙金繁體大字閃閃發(fā)光，機身靠底座處金色商標仍然耀眼，中國制造國人的驕傲�？p紉機咬合處黑色烤漆已，像母親的白發(fā)那樣耀眼。看著它，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曾經(jīng)的心酸幸福真想一吐為快。觸摸它，一股暖流瞬間傳遍我的全身，使我的血液沸騰，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是啊，小小的縫紉機可以見證家庭的興旺，祖國的繁榮富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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