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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去的七夕的散文
可能是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使然吧，在七月流火的夏天，忽然就想起了謝世的母親，想起了兒時一家人坐在寬敞的庭院里，在清涼的七夕的夜晚，聆聽母親講述發(fā)生在天上人間的故事，那些不可思議的神話，那些童心意趣，讓年近半百的我記憶猶新。這樣溫情脈脈的想著，就覺得故鄉(xiāng)的母親并未走遠(yuǎn)，母親仿佛依然坐在夏天夜晚寬敞的庭院里，娓娓的給年少的兒女聊著那美麗動人的牛郎織女的傳說。
記憶中的綠鋪天蓋地。那應(yīng)該是我十歲那年的夏天吧，那年夏天庭院上方的葡萄架格外茂盛，也格外墨綠，一串又一串綠寶石般生澀圓潤的葡萄，從爬滿青藤的葡萄架上優(yōu)雅的垂落下來。那一年夏天我的小妹只有七歲，她跟我一樣喜歡吃葡萄，偶爾從架子上扯下幾顆，那葡萄卻酸得讓人直咂舌頭。當(dāng)然，我和小妹還有一個共同的嗜好，那就是喜歡聽母親講故事，可是地里的活實(shí)在太忙了，母親很難抽出時間。母親說到了七夕的晚上，我一定給你們講故事，講天上人間的故事。于是我和小妹開始了熱切而美好的等待。
到了七夕的傍晚，吃過飯的母親終于閑下來了，我們早就把偌大的庭院打掃得干干凈凈，搬來一張方桌和幾張坐凳。此刻，母親正在鍋臺前忙著炒葵花籽呢，一種淡淡的香味從灶屋里飄了出來，直抵我們嗅覺靈敏的鼻孔。當(dāng)母親把一大盤葵花籽端上桌，我們就知道母親要開講了。年輕的母親坐在凳子上，愜意的望著頭頂上那墨綠的葡萄架，和葡萄架縫隙中傾瀉下來的如水的星光，然后就閑情逸致的笑了。母親一年難得有這樣舒心的笑，為了一家老小的吃穿，母親手里似乎永遠(yuǎn)有忙不完的活計(jì)。
夜幕早已四個合，鄉(xiāng)村夏天的夜晚恬靜而濕潤，不時有狗叫聲撕破這鋪天蓋地般的寧靜。也正是在這一刻，母親一邊悠閑的嗑著葵花籽，一邊慢聲拉語的講著那個老掉牙的神話。母親講到地上的牛郎小時被哥嫂欺負(fù)，日子過得甚是辛苦，他放牧的那頭老牛，是他唯一的伙伴和知心朋友；母親說天上的七仙女來到人間到河里洗澡時，憨厚的牛郎竟然給仙女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他藏起了其中一個仙女脫在岸上的裙子。這樣最小最漂亮的七仙女就不能如期返回遙遠(yuǎn)的天庭了，于是地上有一對你恩我愛的夫妻，開始了甜甜蜜蜜的牛郎織女的快樂生活……我和小妹不只一次聽過這個土掉渣的傳說了，但在夏天七夕這個迷人的夜晚，我們?nèi)匀恢Ю闫鹨粚`敏的小耳朵，我們依然全神貫注聽得津津有味。這樣的夜晚是多么短暫啊，這樣的夜晚是多么美好啊，仿佛無數(shù)閃爍的星星要從廣闊的天幕中大雨般墜落下來，說不定在銀河上搭建鵲橋的喜鵲都會飛過來呢，說不不闊別重逢的牛郎織女會相依而泣呢，帶著他們一對可愛的兒子美滋滋的重返人間呢……這樣想著，我和小妹單純的心田里，就仿佛鋪了一層嫩綠的青草。
當(dāng)母親講到牛郎織女生離死別的場景時，我和小妹的眼角都有點(diǎn)濕潤了，我們都恨死了天上那個狠心霸道的王母娘娘。伴隨母親一聲輕微的嘆息，有一陣清風(fēng)從夜空中穿過，神秘的墨綠的葡萄架仿佛哆嗦了一下，又哆嗦了一下。這時小妹夸張的打了一個噴嚏，接著我也打了一個噴嚏，一串串清涼的圓潤的露珠，無聲的從葡萄架上滾落下來，浸潤著我們灼熱的臉龐和胳膊……母親擦了一把臉上的露水，感嘆的說這是牛郎織女傷心的淚水呢！聽母親這樣一說，我和小妹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激靈了一下。那時候我們實(shí)在太小了，我們還無法充分的理解生離死別，恍惚之中，我們仿佛看到了牛郎織女那涌滿淚水的哀怨而痛苦的眼睛，我們的心仿佛被針尖剌了一下，又剌了一下，然后開始了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疼痛。
母親講到牛郎織女在銀河的鵲橋上相會時，夜色有些深沉了，盡管我和小妹困得眼皮直打架，但我們還是認(rèn)真的聽著。母親說這是地上的牛郎和天上的織女一年才有一次的相會呢！那么多漂亮的花喜鵲，也不曉得從哪里飛到天上去的，它們可憐這對被王母娘拆散的夫妻的離別之苦，硬是在寬寬的銀河上搭起了一座橋……母親講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她好象在側(cè)耳傾聽什么，母親一臉的神秘和陶醉。母親說孩子們，今天是農(nóng)歷七月初七呢，每年這樣的夜晚，闊別重逢的牛郎織女聚團(tuán)一起都會親熱的絮叨一陣子呢！不信你們就站到葡萄架下聽聽，這對夫妻正說著悄悄話呢……我和小妹立馬跑到葡萄架下，我們支楞起一對靈敏的小耳朵，夜色像水一樣沐浴著我們的身心，可是除了清風(fēng)吹動葡萄葉子發(fā)出的細(xì)小聲音外，我們并沒有聽到牛郎織女的竊竊私語。突然，葡萄架上發(fā)出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只大花貓從上面嗖的一聲跳了下來，把我和小妹硬是嚇了一跳！我們趕緊溜回方桌旁，一邊嗑著葵花籽，一邊繼續(xù)傾聽母親講天上人間那不可思議的傳說……夜半，母親見小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才打著哈欠招呼我們回屋困覺。
……這是幾十年前夏天美麗迷人的夜晚了，這樣神秘的夜晚現(xiàn)在距離我很是遙遠(yuǎn)了。就像給我講故事的那個女人，那個我生命中最親的親人，我的母親前些年默然離開人世，到了遙不可及的天上去了。我突然想到了母親生前最愛說的一句話，她說大地上走掉一個人，天上就會掉下來一顆星星�，F(xiàn)在我卻寧愿相信大地上走掉一個人，天上就會多出一顆明亮的星星。就像今年的七夕的夜晚，我人在異鄉(xiāng)，城里沒有墨綠墨綠的葡萄架，沒有兒時經(jīng)歷過的那個夏天寧靜而祥和氛圍，更不消說躲在葡萄架下偷聽牛郎織女說的悄悄話了。我只能在腦海里一遍遍復(fù)制著十歲那年夏天七夕夜晚曼妙的景致了。
這樣說來，我和小妹同母親一起度過的那個有意思的七夕之夜是真的遠(yuǎn)去了。懷著一種無限悵惘的心緒，我默默的來到了戶外，來到了異鄉(xiāng)的夜空下，我望著頭頂上大片大片閃爍的星群發(fā)呆。盡管我覺得所有的星星都到齊了，但我分辨不出哪一顆星才能代表著我已經(jīng)遠(yuǎn)行的母親。我以為所有離去的人們的魂魄都飛到天上去了，他們匯聚在無邊無際的夜幕中，它們曾經(jīng)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他們是我們的骨是我們的肉，他們是我們的親人或朋友，他們在天上一直默默的注視和祝福著我們，俯瞰著這溫暖而明亮的煙火……這樣漫無邊際的遐想著，一切也就在斑斕的起伏的胸臆中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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