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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原始文明的逆行精靈文學論文
摘要: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對我國東北原始游牧民族鄂溫克族進行了出神入化的描述,構筑起了一個與森林同生共死的游獵民族的百年史話。文章針對《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內容,從故土情結、悲憫情懷、憂患意識三個方面來闡釋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個性。
關鍵詞:遲子建;故土情結;悲憫情懷;憂患意識
遲子建在2005年歲末出版了一部哀傷凄美的史詩性作品《額爾古納河右岸》,作品通過“我”——年過九旬的鄂溫克族最后一個酋長妻子的回憶,講述了生活在大興安嶺密林深處的鄂溫克民族在中國20世紀的洪流中悠長而傷感的發(fā)展變化過程。遲子建用她清麗、溫婉、詩意的語言、飽滿的激情,構筑起了一個與森林同生共死的游獵民族的百年史話。
這些鄂溫克族神圣歷史的碎片,遲子建對其東北故土的深深依戀之情的宣泄,氤氳著作者濃厚的悲憫之情。文中“我”飽含憂傷的述說更是讓我們感受到了現代文明與古老民俗的沖撞,以及作者對原始文明的憂患之情。
《額爾古納河右岸》無論從對邊地少數民族的書寫還是從對原始文明的依戀來看,都可以稱作是逆行于當代社會的一只精靈。
1故土情結
遲子建出生于中國最北端的漠河,這個風景秀美的北國邊陲給她留下了太多的記憶。黑龍江的魚汛、大興安嶺的林濤、鄂倫春的馬隊點撥了她的才情、豐富了她的情感、開闊了她的視野,人類的精神溯源性又使遲子建與生俱來地形成了一種眷戀北國故鄉(xiāng)的生命情結。而在當今文壇上,認同世俗、贊美欲望正成為當今許多文學作品的表現主題,在這樣的氛圍中,遲子建沒有以媚俗的姿態(tài)迎合市場,而仍以孤獨而執(zhí)著的探索精神,堅持著自己由來已久的創(chuàng)作追求——深情地注視著故鄉(xiāng)的土地,營構著一支支吟唱故鄉(xiāng)田園的淳樸自然而又粗糲野性的牧歌。她像肖洛霍夫寫頓河哥薩克、?思{寫美國南方小鎮(zhèn)那樣心無旁騖地書寫她的北國邊陲。
《額爾古納河右岸》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在鄂溫克民族巨大的風俗畫卷上,遲子建深情描畫了酋長、薩滿等眾多可愛鮮活的人物,感悟著鄂溫克人民或粗獷、寬厚,或細膩、溫柔,或愚昧、小氣的生存哲學。
遲子建在《從山巒到海洋》的短文中說,“我就是在那片土地出生和長大的……故鄉(xiāng)對我來說,就是催生這部長篇(即《額爾古納河右岸》)發(fā)芽、成長的雨露和清風”…,“沒有大自然的滋養(yǎng),沒有我的故鄉(xiāng),也就不會有我的文學……如果沒有對大自然深深的依戀,我也不會對行將退出山林的鄂溫克部落有特別的同情,也不可能寫出《額爾古納河右岸》”。
《額爾古納河右岸》出版時,曾經有人懷疑遲子建是位漢族作家,涉足少數民族題材也許會有困難。事實上,在大興安嶺山林中長大的她“二十歲以前一直沒有離開過大興安嶺”,“森林對她而言就像自家花園一樣”,從小就經常見到生活在她周圍的鄂溫克人以及和鄂溫克人生活方式、習俗極為接近的鄂倫春人。他們在山林中游獵,在唯一的一條通往縣城的公路上騎著大馬去集市里換鹽、糧食等生活必需品。她幾年前寫的散文《馬背上的民族》就是寫鄂倫春人的生活。她對鄂溫克人的熟悉和尊重已經滲入到靈魂深處,正如遲子建本人所說:“他們所經歷的四季風景變化、白災(雪災)、瘟疫等我都能理解,所以寫這篇小說是我靈魂深處對鄂溫克部落這種情感的集中爆發(fā),是一個宣泄口!庇秩缡⿷(zhàn)軍教授所說:“邊地是她的肉身的近鄰和精神的原鄉(xiāng),她不是邊地的旅行者、造訪者,也不是借宿者、暫居者,沒必要搖鐸采風或者非要把動物寫成人,因為她將自己置身其中,仿佛與生俱在!
從某種角度上說,《額爾古納河右岸》是遲子建植根在黑龍江民間土壤中深厚的文化底蘊的體現,是來自她對自己所生活著的這片土地的熱愛,是對一種生活信念的堅定,體現在作品中,就是無處不在的民間情感,血肉與共的民間情緒。
2悲憫之情
《額爾古納河右岸》描寫了一群鮮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溫克人,使我們透過原始森林中五彩斑斕的光環(huán),看到了鄂溫克人身上充盈的最野性的陽剛之氣、最原始的力量、最純粹的情感。小說著意塑造了兩位具有悲憫情懷和傳奇色彩的薩滿形象。
薩滿教是一種原始宗教,盛行于北方的少數民族。它的基本觀念是有靈論和有神論,即相信靈魂不死,相信人世之外還有神靈世界的存在,相信神無所不生,神無所不在。而人如果需要將自己的意愿傳達給神,就要通過“薩滿”這一中介才能實現。逢增玉的《黑土地文化和東北作家群》中說:“……‘薩滿’是具有通神的能力、得到神助、用神法能知道神異的現象、承擔溝通人神世界使命的人!薄额~爾古納河右岸》中的尼都薩滿和妮浩薩滿就是這樣兩位溝通天和地的通靈人。在那支部落里,他們就是醫(yī)生的角色,但他們?yōu)槿顺〔皇怯盟幬,而是通過與神靈的溝通來治療疾病。但是治病救人總要付出代價,他們勇于舍棄個人身上“小愛”、獲得人類“大愛”,他們是有著血性與豪情、有著悲壯命運的薩滿。
尼都薩滿是“我”的叔叔,在痛失愛人之后突然具有了非凡的神力,成了薩滿。他主持著族人的葬禮、婚禮、降生禮,替族人祈福,他的跳神可以使生病的馴鹿好轉,可以讓傷口消失,他可以在舞蹈和唱歌中讓一個人起死回生。他的法術甚至折服了狂妄的日本軍官。他在部落面臨著瘟疫、疾病、死亡等威脅的時候,鎮(zhèn)定、從容、義無反顧地迎難而上。為了同族的所有部落的利益,為了和他們感情敦厚的馴鹿,他用神靈賦予他的能力,傾其所能地一次又一次地跳神,跳神使他最后失去了生命力。他對生死、人性的強烈的超然態(tài)度,使他放棄真愛,捍衛(wèi)薩滿的尊嚴,堅定不屈地帶領族人抵御異族外侮,深受族人敬仰。
文中最濃墨重彩的是堅韌而純潔的妮浩薩滿。尼都薩滿去世后,妮浩薩滿為部族帶來了新的生機,但卻也為自己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苦難。
薩滿雖然有起死回生的神秘力量,然而他們卻最終無法違抗“神”的旨意,更多時候他們只有目睹死亡,或者,以自己的孩子的死來換取別人孩子的生。小說中的妮浩薩滿和丈夫情深意篤,一生有很多孩子。生下的可愛的兒子和女兒,他們取名為“百合花”、“黑樺樹”,卻為了拯救族人,一次又一次地犧牲自己孩子的生命,這是因為她救了不該救的人,所以她的孩子將作為代替品被神靈取走。但是她無怨無悔。甚至為了救治因為饑餓而偷他們部族馴鹿的漢族少年,她不顧腹中快要出生的孩子,傾盡全力舞蹈,少年死而復生,她腹中的孩子卻再也沒能來到這個世界。就這樣,她一生救了無數的人,她多半的孩子也因此而過早地離世,而每一次的舍棄她都是事先預料到的。但她寬厚的情懷使她感覺不到絲毫的后悔。
而她自己也死于為部落祈雨滅火的一次跳神。她悲壯而凄美的一生體現了人的夢想與現實的沖突。在訪談錄《遲子建:現代文明終結詩意傳奇》中遲子建如是說:“當她的天職在現實中損及她個人的愛時,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大愛’。這個薩滿用她那顆大度、善良而又悲憫的心達到了!闭沁@樣,妮浩薩滿面對著這種大的苦難,如果沒有朝氣蓬勃的生命觀,沒有“無我”的精神氣質,沒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她在面對苦難時是不會如此鎮(zhèn)定、慷慨、從容的。她就像部族災難中的希望,黑夜中的明星,給她的部族時刻準備著光明和溫暖。
而文中妮浩薩滿的悲憫情懷無疑是作者遲子建情懷的體現,作家張煒曾說優(yōu)秀的作家“塑造了眾多人物,最重要的一個從來就是他自己”,在訪談錄《東北文化僅僅代表荒寒與粗鄙?》一文中,遲子建也說:“我認為文學寫作本身也是一種具有宗教情懷的精神活動,而宗教的最終目的也就是達到真正的悲天憫人之境!甭撓滴谋,我們能夠清晰地看到作為一個作家的遲子建的影子,能夠發(fā)現她的獨特氣質和心靈軌跡。 鄂溫克這些可愛可敬的獵民們天籟般的人生并不是原始,而是一種原生態(tài)的美麗,他們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堅持信仰、愛憎分明。他們有的不僅是美酒、馴鹿、森林、鮮花的陪伴,有的是一種無可名狀的集體意識,是一種曠古形成的親情、關愛、淳樸、厚道和善良。他們每個人的故事都是一首不同的歌,這些歌交錯糾纏,匯成一支生命的天籟之音,茫茫蒼蒼,綿延不絕。遲子建對這些少數民族人物形象的描寫,也是具有獨特的文化意義和價值蘊含的。
3憂患意識
中華民族具有深刻的憂患意識,它從古至今綿延不息逐漸積淀到民族的心理深層,演化為一種普遍品格,成為中國人民特別是知識階層的一種優(yōu)良的集體無意識。今天的作家遲子建也是以此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驅動力的。她的每一部作品都體現了她對自然、社會、人類的深深思考以及最富有遠見的憂患意識。尤其是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表達的是反思人類當代生活的尖銳聲音,文章表現出的對失去的美好大自然的哀嘆,對原始文明消失的惋惜,就是這種憂患意識的集中體現。
《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鄂溫克部族是我國人數最少的少數民族之一,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大興安嶺是他們賴以棲身并形成自己的民族信仰和民族文化的淵藪。然而山林的過度開發(fā)曾使他們不得不短暫地委身于現代文明的屋檐下,但是他們沒有了自己的文化依傍,他們的生存本能和生活趣味便失去了根由。于是他們又順著馴鹿的腳印回到了山林。本文的主題是借助大興安嶺那片廣袤的山林和游獵在山林中的鄂溫克部族告別森林,迷茫、困惑、失落的遷徙過程,寫出人類文明進程中弱小民族所遇到的生存的艱難和文化的尷尬、悲哀和無奈。這是一個嚴酷的現實問題,是世界性的、關系到人類文化學的話題。遲子建如是說:“當一個沒有文字的民族消亡的時候,我們連觸摸它的機會都沒有,最原始的氣息都不存在,這是一種悲哀”。
在追逐這個行將消失的鄂溫克部落、面對其文化正在逐漸消失的現狀時,作者的心情是悲涼的。遲子建借小說中的“我”的角色,從“清晨”、“正午”、“黃昏”依次沉痛講來,同時也把鄂溫克這個游牧民族從自然原始走向現代文明,從興盛走到衰落的過程及原因展現在了我們讀者面前:當失去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氏族倫理逐漸在現代文明的侵犯下崩潰之時,這個民族最具生命力的部分不得不走向黃昏。作者還對人類文明的進程,總是以一些原始生活的永久消失和民間藝術的流失作為代價提出了批判,嘆惋少數民族文明的消失,反思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強勢文明對弱勢文明的壓抑和摧毀。她通過揭開鮮為人知的原始部落生活風情的一角,令我們在自我感覺良好的現代文明中,看到了另一種“原始風景”的存在,而誰能證明這種“原始風景”不是一種美好的生活方式呢?另外我們從文章中還看到了作者的一種堅持,一種源于信念的對自己的心靈、對自己精神家園、對原始文明的堅守,而這堅守不只是今天的(酋長女人的),更有明天的(安草的)。
遲子建的這種對大自然、原始文明憂患意識的產生從表面看來源于對故鄉(xiāng)山水的熱愛,源于揮之不去的故鄉(xiāng)情結。不過,這只是文本敘述的一個內趨力,另一個更大的推動力來自于外部世界的刺激。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速,中國由古老傳統(tǒng)的農業(yè)文明飛速駛入以工業(yè)化、都市化、商業(yè)化為特征的工業(yè)文明。置身其中的人們常常以物質化的手段對待自然,城市正成為一座座水泥“森林”,人們離自然越來越遠,生活正變得越來越疲沓、庸碌和公式化,缺少質樸與激情,人與自然的關系也日趨緊張,古樸的民風民俗日漸枯萎失傳,物質對人的精神的壓迫更是日益顯現。生活在當下工業(yè)文明時代的遲子建正親歷著現代人的某種精神荒蕪和心靈的異化之痛,她意識到無根的城市生活使寧靜而自足的生活狀態(tài)顯得格外珍貴,于是她一次次地重返故鄉(xiāng),把自己和筆下的人物置身于廣闊而生動的大自然之中,探尋人類生命存在的價值與意義,捕捉對于自然萬物和人類自身的深層體認。她試圖借助故鄉(xiāng)美麗的自然景致、淳樸的風俗民情的描寫,召喚一種傳統(tǒng)質樸的生活方式,回歸美好的遠古和往昔,追求人性的完美和真的純潔,激活現代人日漸疲憊麻木的心靈,實現精神和靈魂的返鄉(xiāng)。
然而遲子建更多地在文本中表達了一個現代知識分子對人類社會進步的代價的焦慮和對現代文明的質疑。在人類文明發(fā)展史上,尤其是在現代社會里,人類一直不斷地以毀壞自然來制造人間的繁榮,建設著人類的家園。物質的欲望使人類以萬物之靈的優(yōu)越身份無所顧忌地攫取和占有著自然,肆無忌憚地侵占著動植物的生存領地,對廣袤的大自然給予我們的恩惠,我們吝嗇任何由衷的感激之心與贊美之情?茖W技術的日益發(fā)達,促使人類的占有欲不斷膨脹,在開發(fā)自然資源的旗幟下,森林草地被蠶食,山巒河流被污染。人類一方面利用先進的技術拓展著人類生存的空間,另一方面又為保護一己一族的利益制造著戰(zhàn)亂、瘟疫,剝奪著他人、他族及其他生靈的生存權利,肆虐地侵蝕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文化傳統(tǒng),人類正迷失在自己構建的文明之中。遲子建在這個時候能夠清醒地認識到時代的這個嚴酷的社會問題,并試圖用“我向往‘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因為那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境”的思想來說服人們,來緬懷和挽留自然文明人為流失的腳步,而這對于時代有著積極的參考意義和警世作用。
有人認為藝術家或是具有藝術氣質的思想家確信是歷史的前進導致道德的退化、美德的喪失,而遲子建便是走在這一隊伍當中的作家。她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逸出了時代商品意識形態(tài),似一曲牧歌蕩漾在工業(yè)文明的上空,昭示著文明的堅守比競爭于經濟的發(fā)展更有實際的意義和終極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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